如今,我們在《一個字頭的誕生》裡看到的,也包括了「消逝」在內

我很喜歡銀河映像的電影,但卻始終不敢自稱是銀河映像迷。

之所以會這樣的原因,是因為我認為要配得上「迷」這個字,最基本的條件,就是得至少看過他們所有的作品。而我不僅沒有看過銀河映像的全部作品,甚至就連對影迷來說,某些實在沒理由錯過的作品,竟然也還是有一直以來拖著始終沒補看的。

是的,要自稱銀河映像迷,結果卻連他們開路先鋒之作的《一個字頭的誕生》都沒看過,那也實在太不像話了。

所幸,前陣子託國家電影及視聽文化中心舉辦的《奇峯無邊 銀河無際:杜琪峯與銀河映像》影展的福,不僅讓我找到一睹《一個字頭的誕生》的機會,而且還第一次看這部片,便十分幸運地直攻大銀幕,實在讓人開心不已。

有趣的是,事到如今才第一次看《一個字頭的誕生》,雖然確實會減少一些驚喜,但在此同時,說不定也比上映當年就看,同樣多出了一些彼時未必能感受到的樂趣。

首先是風格。雖然多年來,我大概知道《一個字頭的誕生》的主要劇情為何,但在實際看到以前,則一直誤以為本片與日後銀河映像那些比較追求個人風格的作品比較接近,整體會比較黑暗、凝重一些。

沒想到的是,縱使《一個字頭的誕生》確實有隱藏在劇情底下的沉重之處,但整體卻又瘋又歡樂,透過荒誕無稽的情節,讓你就算明知結局為何,也還是難以預測下一分鐘可能會出現的劇情轉折,最後則叫人明明可以感受得到故事底下的尖銳及陰冷,卻也還是會被表面上那惡搞意味十足的黑色幽默,給逗到屢屢發出帶有一絲神經質的笑聲。

此外,就連運鏡、構圖、剪輯等部分,也能看出《一個字頭的誕生》如同脫韁野馬的實驗性質,就像是本片編導韋家輝在多年來的電視劇製作生涯,以及電影執導處女作《和平飯店》無法真正掌握作品控制權以後,透過本片作為一種發洩方式,就這麼大玩特玩,彷彿想一口氣彌補先前在創作方面的壓抑一般。

不過在此同時,《一個字頭的誕生》也還是能讓人看出銀河映像日後的創作特色。例如那些在90年代中,與「回歸」密切相關的故事隱喻,或是在劇情裡強調「命運」等主題,都是再經典不過的銀河映像標記。

但有趣的是,不知是否因為當時的韋家輝還比較年輕,所以在《一個字頭的誕生》中,雖然一樣觸及了「命運」主題,但無論是中間的劇情發展,或是結局直接搬上檯面的相關台詞,都指出了所謂的命運,還是源自於你自己決定要成為怎樣的人,又是否能堅持本心,因而與銀河映像後來某些更強調「宿命」與「無常」的作品,在本質上還是有微微的不同之處。

總而言之,能夠在如今以大銀幕的方式,看到《一個字頭的誕生》這部電影,確實是一次驚喜無比的觀影體驗,有許多部分,恐怕都已是此刻很難再看到的事。

舉例來說,無論是如今的韋家輝,乃至於演員這邊的劉青雲及吳鎮宇,似乎都很難回到《一個字頭的誕生》那時的狂放不羈。甚至就連片中的香港或台灣場景,乃至於讓我完全沒預料到的戎祥演出,也都無法於今日再現。

更有甚者的是,就連這部片以黑色幽默處理政治隱喻的手法,也在如今變得難得一見。就算同樣有試圖將政治隱喻融入劇情中的香港作品,似乎也總是變得更為感傷、迷惘,僅能試圖為觀眾帶來慰藉,以及一絲勉勵般的希望。

黑暗仍存,但邀你一同癲狂的幽默則難以再現。於是,如今我們在《一個字頭的誕生》裡看到的,或許,也包括了「消逝」在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