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匡靈秀的《黃色臉孔》(Yellowface)是一本有趣的小說,在閱讀過程中,可能會讓你聯想到其它以作家作為主角的作品,但在此同時,卻也還是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並為讀者的情感及道德觀帶來一種五味雜陳的矛盾感受。
就我個人來說,一開始會想到的自然是史蒂芬.金(Stephen King)收錄在《午夜2點》(Four Past Midnight)裡的中篇小說〈祕窗,秘密花園〉(Secret Window, Secret Garden),甚至是喬伊斯.卡洛.奧茲(Joyce Carol Oates)向史蒂芬.金致上敬意的《黑桃J》(Jack of Spades)等作品。
不過,雖然這些作品全都涉及了作家的抄襲疑雲,但與〈祕窗,秘密花園〉和《黑桃J》相較,本書主角則是真的偷走了已逝朋友的小說初稿,並於改寫過後以自己的名義發表,因而使《黃色臉孔》也同時具有如同派翠西亞.海史密斯(Patricia Highsmith)經典之作《天才雷普利》(The Talented Mr. Ripley)的犯罪小說特質,使讀者既對主角的行為暗自搖頭,卻又能理解她這麼做的動機為何,最後在不知不覺中,甚至還會開始為了她不夠謹慎而感到生氣,覺得她被抓到也是活該,然後這才意識到,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有點矛盾的氣憤,全是因為我們認真關心這個角色的命運,甚至將其視為了朋友一般的存在,讓人在閱讀本書的過程中,就連原本的道德觀也彷彿開始左右搖晃起來。
此外,在描繪寫作狀態時,本書也同樣會讓人想到史蒂芬.金的《黑暗之半》(The Dark Half)這類作品,那種投入之後難以控制,彷彿有另一個人格接管了整個故事的興奮感,也同樣能令所有嘗試過寫作的人得以心生共鳴,甚至就連主角渴望成功的心態,亦足以跨出寫作的領域之外,使大部分人就算未必認同,卻也正如前面所說,完全得以理解主角為何會做出如此決定。
當然,《黃色臉孔》的另一個魅力,也在於它大幅揭露了美國出版業界的運作方式,不管是編輯或行銷手法,都為喜愛閱讀的人帶來不少介紹幕後祕辛般的樂趣,感覺如同大場鶇原作、小畑健作畫的《爆漫王。》(バクマン。)一般。
但與《爆漫王。》不同的是,《黃色臉孔》的整體情節更偏向一種尖銳諷刺,讓人聯想起前幾年改編自珀西瓦爾.埃弗雷特(Percival Everett)小說,並拿下奧斯卡最佳改編劇本獎的《美式小說》(American Fiction)一片(會僅以電影舉例,是因為我只看過電影而沒讀過原著,不確定改編幅度究竟有多大),在揭露那些幕後運作方式的同時,也針對如今某些講究「政治正確」的刻意及表裡不一,有著一定程度的諷刺。
其中最有趣的地方在於,由於匡靈秀本人的華裔美國人身分,同時也使《黃色臉孔》甚至具有一點微妙的後設性質,彷彿連她本身也成為書中所想質疑的一環,因此使《黃色臉孔》簡直集大量不同角度的諷刺於一身,甚至更神奇地並未偏向任何觀點,而只是機巧地指出一個又一個問題,彷彿帶領讀者走在一條鋼索之上,並不時刻意搖晃鋼索,讓我們對自己原本堅信的想法忍不住產生些許質疑,隨時有可能墜入鋼索之下的其中一邊似的。
而對恐怖與驚悚作品的愛好者而言,《黃色臉孔》後面的發展甚至也具有相當程度的娛樂效果,不僅某個轉折完全激起了讀者的好奇心,就連最後高潮時,那個與電影《大法師》(The Exorcist)有關的場景,也具有一定的指涉效果,除了讓主角由於抄襲所陷入的困境,乃至於她的寫作狀態,都得以與「附身」一事產生呼應之外,就連最後的結局,也被轉化為另一波的諷刺,甚至讓人得以用不同的角度,來思考《大法師》結局時的主角行為。
總而言之,《黃色臉孔》是一本難以歸類的作品,既是社會諷刺小說,也是再典型不過的道德寓言,同時還是犯罪、恐怖、驚悚與懸疑故事的結合體,並以說服力十足的主角,帶領我們走入這瘋狂卻又如此真實的一團混亂之中。
匡靈秀用故事不斷地問,而我們則發現自己根本無法簡單作答。這,就是《黃色臉孔》所將帶給你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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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色臉孔》書籍文案摘錄:
「這本小說的核心概念不是我的,但救了這本書的人是我。
永遠不會有人理解我投注了多少心血,
要是哪天真相大白,世人看著我寫下的美妙文句時,
他們就只會看見雅典娜。
不過絕對沒有人需要知道這件事,對吧?」
年輕的白人女作家茱恩從小嚮往寫作,第一本書出版之後卻不叫好也不叫座,反而她的好友、身為中國移民後裔的雅典娜成了名利雙收的文壇寵兒。某日兩人相約聚餐,雅典娜才提到自己剛寫完的神祕新書,不久後就意外身亡。茱恩在雅典娜家裡發現了新書原稿,當下決定據為己有。
雅典娜的書稿《最後的前線》是一部描寫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華人移工的歷史小說,儘管茱恩對其中的時代、文化背景完全不熟悉,她仍然著手修改投稿,並且替自己換了個帶有「東方風味」的筆名,如願以這本「關注少數族群又具有普世性」的小說與知名出版社簽約。
《最後的前線》的推出讓茱恩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但她開始覺得雅典娜的鬼魂糾纏著她──朗讀會上出現了跟雅典娜長相神似的聽眾,網路論壇上有匿名帳號指控她剽竊,接著雅典娜的Instagram帳號竟也恢復活動……!?茱恩的一個個謊言越滾越大,成了作家社群、出版界、乃至擴及全國社會的一場荒謬風暴,她再也不知道這失控的一切該如何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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