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其功於一役──讀短篇合集《親愛的德古拉》

　　想藉由不同作家的作品集結在一起的短篇集來判定作家好壞，實在是一件極不保險的事。

　　通常在這樣的短篇集中，出版社總會鎖定同一個類型；例如好久好久以前，台灣曾出過許多個版本的《希區考克驚悚小說集》系列，便是最好的例子。那一系列的作品號稱由希區考克選輯，但其實只是出版社與希區考克簽訂合約並自行選擇作品，其中有不少作品，希區考克根本就連看都沒看過，偶爾才從裡頭挑選一篇來拍成【希區考克劇場】的單元影集，其中大多數的作者都並非同一人，卻也因出版社的行銷需求，以驚悚小說作為主打。

　　而有些短篇合集，則在依循如此作法之際，更進一步地深入到某個特定的領域中。舉例來說，前兩年出的《克蘇魯神話》便是如此。在《克蘇魯神話》裡，收錄了許多作家（其中包含了史蒂芬．金在內），以霍華．菲力普．洛夫克萊夫特開創出的克蘇魯神話體系作為故事概念的短篇小說（雖然以神話為名，但走的卻是遠古邪神危害現今人類的標準恐怖風，其中沒有半個神祇是好人的概念絕妙無比，而國外恐怖小說總喜歡把邪神與許久以前來到地球的外星生物畫上等號的特色，似乎也是從霍華．菲力普．洛夫克萊夫特開始的）。

　　而這一本《親愛的德古拉》，便是屬於此類。

　　其實光從書名便能猜到，這是一本以吸血鬼作為收錄核心的短篇集。但麻煩的就在這裡。與克蘇魯神話那龐大而極易找到縫隙發揮的狀況相比，拿吸血鬼作為發揮題材，則不免會受限許多；當然啦，其實另闢新逕，成功擴展吸血鬼題材的精彩作品也不是沒有，然而，當故事的長度從長篇變成短篇後，所受到的侷限，卻也呈現出不容小覷的困難度。

　　於是，收錄在這本《親愛的德古拉》裡頭的短篇，實在有不少的差勁之作，甚至就連以《夜訪吸血鬼》、《吸血鬼黎斯特》、《天譴者的女王》、《肉體竊賊》等「吸血鬼編年史」聞名的安．萊斯，也同樣交出了一篇陳腔濫調的無聊作品。由此可見，要編輯並篩選出這樣的一本短篇集，實在不是件簡單的事（與《親愛的德古拉》相比，《克蘇魯神話》真是好看太多了），更遑論要在這樣受限的情況下，想要進一步判斷一名作家真正的實力了。

　　光是這樣講，你可能還是難以想像這本書裡頭的大多數作品究竟有多爛。所以，在此便簡述其中由W.R菲爾雷克所寫的〈黑暗正在昇起〉一篇作為範例。這一篇的劇情大概是這樣的：一個滿懷熱血的醫生，在海地的小島上行醫救人，有一天，他突然被一名來訪者要求外出看診，於是熱血醫生就這麼跟著去了。抵達目的地的醫生，在與病人閒聊了幾句後，發現那個病人原來是吸血鬼，接著就被咬死了。全文完。

　　對，就是這麼無聊。

　　或許這麼說並不公平，因為〈黑暗正在昇起〉至少還有著吸血鬼血吸太多，結果讓身上充滿了病菌交互影響而突變出的全新疾病，而全新疾病又因吸血而擴散到人類身上的創意。只是，這樣的東西顯然難在短篇之內有著良好表現；反倒是故事的驚人單薄，卻反而更容易讓人印象深刻。而像是這樣故事極為空洞無趣的短篇，在《親愛的德古拉》裡簡直多不勝數，這才是最讓人受不了的地方。

　　但是，雖然大多數的作品都很差勁，不過所幸的是，裡頭至少還有著一篇還算不錯，以及另一篇讓我拍案叫絕的超優質短篇。

　　還不錯的那篇，是由卡倫．羅巴羅斯所寫的〈糖、香料、以及……〉。本篇以長子嫉妒剛出生的妹妹作為主軸，並進一步延伸出妄想與超自然混淆不清的情節，在探討兒童心理與家庭問題的同時，迎向一個讓人不禁顫抖的結局。

　　而另一篇由隆．迪所寫的〈風格的問題〉，則以戲謔的方式處理吸血鬼題材，講述一個宅男在變成吸血鬼後，由於掌握不到勾引他人的要領，而總是得餓著肚子入睡。但是，隨著多次的練習，他總算是開始日益熟練，並培養出過往從沒有過的自信。然而，自信過度也是壞事一樁。在本篇的結局裡，隆．迪巧妙為讀者展現出年輕人的驕傲，以及老年人透徹世事本質的強烈對比，在盈滿的黑色幽默中，同樣彰顯出作者所想表達的理念，實在值得推薦。

　　而正是因為這篇〈風格的問題〉，這才讓我仍願意留下這本整體表現實在差勁的《親愛的德古拉》。如果要用我個人喜好的那種莫名其妙
與毫無道理的譬喻來說，或許便是所謂「畢其功於一役」吧。

　　畢竟，一篇好故事，的確就是有著這樣的魔力；從《親愛的德古拉》裡，讓我再次學習到了這點。

 

PS.其實不只是短篇啦，以吸血鬼為題材的長篇也不一定好寫到哪裡去。就像前陣子熱賣的《歷史學家》，就讓我想不通那些各界好評究竟是怎麼回事。畢竟，那是一本完全無法說服人的小說，實在糟糕得很。舉一個整本書不停出現的例子好了。《歷史學家》全書充滿了不少以日記或書信摘錄的書寫手法。而留下那些書信的人，總是說自己沒時間親口解釋，而且事件極度危險，他們迫於無奈，這才選擇孤身離去，留下主角一人。然而，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這些角色又總是能夠在極為緊迫的狀況下，不惜花費多少時間，也要鉅細靡遺地交待出事件的每一個細節？事件需要解釋，這當然是可以理解的行為，但是，要是真如他們口中的那麼危險急迫，為什麼他們還是願意花上不少時間，寫下那些幾十年前，某一天午餐的菜色為何，而且相當美味等等之類的描述？唉，光是這點，想必就足以說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