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氣與逃離的等號──談凱薩琳.畢姬蘿的《危機倒數》

  由凱薩琳.畢姬蘿擔任導演的《危機倒數》,是我自山姆.曼德斯執導的《鍋蓋頭》後,最為欣賞的一部戰爭電影。

  雖然凱薩琳.畢姬蘿身為女導演,但她最為知名的作品《驚爆點》,以及這回的《危機倒數》,均為陽剛味十足的電影,其中《驚爆點》更是被後來的《玩命關頭》給從頭到尾抄襲了一回,讓人在看著《玩命關頭》頗受歡迎地拍到第四集時,打從心裡想念起角色情感更為厚實飽滿的《驚爆點》來。

  是的,《驚爆點》雖然是警匪片,而《危機倒數》則看似動作連場的戰爭片,但這兩部作品,卻在角色刻劃方面有著足夠亮眼的表現,尤其《危機倒數》,更是一舉超越了《驚爆點》,成功打造出兼具娛樂性與藝術性於一身的難得佳作。

  在《危機倒數》中,雖說有著雷夫.范恩斯、蓋.皮爾斯、大衛.摩爾等較為知名的演員演出,但凱薩琳.畢姬蘿卻均讓這些演員擔任串場性質角色,甚至有的還在出場不久後便立即喪命,成功利用演員的知名度,營造出戰場隨時有突發狀況的不確定感;縱使當下沒有任何事情發生,你也不禁擔心會有子彈凌空射來,使每個動作場面全都讓人大感緊繃不已。

  同時,在角色發展方面,凱薩琳.畢姬蘿也在不作多餘解釋、甚至不流於說教的情況下,成功令觀眾感受到劇中三名主要角色面對戰爭時的不同觀感;而其中最為有趣的角色,則肯定非傑瑞米.雷納所飾演的男主角莫屬了。

  《危機倒數》的敘事角度集中在駐紮於伊拉克的一支三人拆彈小組上頭,而身為小組領導者的男主角,曾成功拆卸過八百七十三顆炸彈,在每次拆彈時,總是一副無畏死亡的模樣,有時甚至不理會同袍們的安危,僅是一意孤行地莽撞行事。縱使同袍們對他深感不滿,但長官卻對他讚揚不已,活生生是名典型美國戰爭片中的英雄主義奉行者。

  然而,這卻也更突顯出《危機倒數》角色刻劃的優異之處。像是這類型的角色,總會讓觀眾在其它戰爭片中感到厭惡不已,但本片的男主角不然,相反地,當劇情進行到後半段時,我們還能看見男主角與先前截然不同的面相,發現他會為了不甚熟識的小男孩遭逢不幸而喪失理智,縱使因此將同袍拖入了險境中,在判斷上有著明顯疏失,但那樣的衝動,卻也為這名角色增添了一絲人性的脆弱面。

  當故事進行到最後時,我們更會隨之得知,原來那些個戰場上的無懼死亡,全都是來自於他在家庭生活中感受到的無力感。在戰場上,他大可因為拆除炸彈,而被人視為勇敢至極的英雄,但回到日常生活後,他便顯得一無是處,因此這才以另外一番面相,選擇了存活在戰場之中。

  這樣在戰場上被人歌頌的英勇無懼,在此成為了一種亟欲逃離家庭責任的存在,勇氣的背後,其實不過僅由惶然無助打造而成。而這樣一種在戰爭時本應正面的形象,就這麼在片子裡形成了弔詭的衝突存在;甚至就連男主角嘻笑怒罵、在戰場上如魚得水的模樣,也同時透露出自知愧對家庭,因此暗藏一絲內疚情緒的表現,令得觀眾明明知道男主角的許多抉擇全都大有問題,卻又因那股困惑的真實性而不忍加以責怪。

  最棒的是,雖然影片給予了觀眾如此嚴肅的主題,但卻絲毫沒有說教意味,甚至不對這場戰爭的對錯加以批判(但片中仍帶有一絲諷刺性質,例如主角剛到軍營時,得知軍營剛從「自由營」改名為「勝利營」的段落,便已諷刺了美國打這場仗的表裡不一),反倒僅是將如此的角色困惑性給拋了出來,交由觀眾自行理解與思索。

  在戰場上,你無從選擇,只能表現英勇、服從命令,並盡量使自己活命。但在安穩的日常生活中,你卻面臨了更多人生的抉擇,縱使許多選擇不見得會危及性命,但卻也總是讓人感到無比困惑。

  於是,《危機倒數》為勇氣與逃離這兩件看似大相逕庭的事所劃上的等號,這才顯得如此真實不虛,讓人在怵目驚心的同時,確切感受到隱藏在其中的迷惘之情。

 

本文原刊戴於樂多新文創專欄,不過網址好像已經找不到了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