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恐怖小說,也喜歡推理小說。不過你不用擔心,雖然我的確這麼做過,但這回卻沒打算再來個盤古開天,由愛倫坡開始講起這兩種文類間的複雜關係(不過我覺得這兩者之間,就算用纏綿悱惻來形容也不算過份便是)。我想說的是,或許由於我兩者均愛之故,所以總不免會對推理作家寫的恐怖小說,或恐怖作家寫的推理小說,有著更為熾烈些的好奇心。

  就推理作家所寫的恐怖小說而言,像是我個人最喜愛的日本推理作家綾辻行人,便是個很好的例子。他曾利用如同《十三號星期五》或《月光光心慌慌》等系列電影的手法,以不死殺人魔這種典型元素,寫出虐殺式恐怖小說的《殺人鬼》及《殺人鬼逆襲》。而在「殺人耳語」系列作品中,他則轉以異常心理所促成的連續謀殺案,作為對許多驚悚恐怖片的回應。

  但有趣的是,在上述所提及的恐怖小說裡,綾辻行人還是依然惦記著他推理作家的身分,總會在結局時來個「真相大白」式的安排。像是這種情況,一直要到他的恐怖小說連作集《深泥丘奇談》才有所改變,並完整展現出以未解的神祕作為故事最後依歸的恐怖/黑色幽默調性(不過裡頭的〈惡靈附身〉一篇算是例外,但這部份綾辻行人於後記中有所解釋,在此便不多提了)。

  至於恐怖作家的推理小說,像是被稱為恐怖小說之王的史蒂芬.金,也曾寫過一篇名為〈醫生的案子〉的短篇推理。不過,這篇小說是向「福爾摩斯系列」致敬的仿作,由於其性質緣故,使得全篇並未有任何的恐怖氛圍描寫,倒是與綾辻行人展露出來的狀況不太一樣。

  然而,在史蒂芬.金的另一篇短篇〈最後一樁案子〉裡,他卻大量運用冷硬派的典型角色設定,講出一則並非推理小說、而是帶有超自然元素的奇特驚悚故事。所以換個角度來看,這篇〈最後一樁案子〉,或許反倒比〈醫生的案子〉更加適合作為恐怖作家如何詮釋推理要素的範例,情況也有點類似於山口雅也的《活屍之死》,利用恐怖作品中常見的死屍復活設定,撰寫出世界觀與一般推理小說截然不同之作。

  那麼,作品於前年開始引進台灣的三津田信三,又是屬於以上的哪一種呢?

  關於這個問題,由於他目前已引進台灣的作品均為推理小說「刀城言耶」系列,所以我想絕大多數的讀者應該都會認為他是個推理作家沒錯。只是,他的作品難道真的只是「推理作家寫的推理小說」而已?對我而言,這問題的答案似乎沒那麼簡單。

  三津田信三首次發表的小說作品,是一九九四年刊戴於《本格推理3 迷宮の殺人者》中的〈霧の館 迷宮草紙 第一話〉;而他第一本推出的長篇,則是睽違處女作七年之久的恐怖小說《忌館 ホラー作家の棲む家》。

  如果以發表時間來歸類,畢竟《本格推理3 迷宮の殺人者》的書名上掛著「本格推理」四個字,所以他理應是個推理作家沒錯。但有趣的是,這篇〈霧の館 迷宮草紙 第一話〉,後來卻被他修改為第二本長篇《作者不詳〜ミステリ作家の読む本》(也是恐怖小說)。所以,如果以他在首部長篇推理《如厭魅附身之物》之前的五部作品全都是恐怖小說的情況來看,他則顯然是個中途跑去插花寫了推理小說的恐怖作家沒錯。

  而這或許便是他的推理小說會顯得如此特別之故。通常來說,本格推理縱使有多不可思議的謎團,最後也仍會提出合理解釋,為讀者完全釋疑。但在「刀城言耶」系列中,雖說三津田信三還是會提出事件的完整解釋,但他每次在最後收尾時,卻總會安排另一個恐怖小說式的轉折,以故事戛然而止的姿態,來使結局重歸難以解釋的一團神秘之中。

  這樣追求將恐怖小說與本格推理融合的嘗試,在「刀城言耶」系列的第三部《如無頭作祟之物》裡可說達到了最高峰,使這本小說不僅在本格方面能讓推理迷們為之滿足,就連結局的意外轉折,也足以令讀者打從心裡發毛,徹底感受到閱讀恐怖小說的樂趣所在。

  當然,三津田信三最受歡迎、也是他賴以成名之作,的確是屬於本格推理的「刀城言耶」系列沒錯。但對我而言,一切正如以上所說,在他的推理小說裡,真正最能吸引我目光不放的,卻始終仍是他對於恐怖小說的那些個創作堅持。

  而這樣一名在推理世界裡大展恐怖長才的作家,他所寫的恐怖小說又會是怎樣一種風景?嗯,你不覺得光是這樣一想,就足夠讓人心癢難熬,期待早日看見他的恐怖小說於台灣出版的那一刻了嗎?

 

本文為小弟在獨步文化部落格上頭的專欄文,原文刊戴網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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