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邪》:忘記屍人莊、魔眼之匣與凶人邸,這是一本今村昌弘完全突破過往的真正傑作

挑戰融入恐怖元素的推理小說不少,其中也不乏出色作品。而今村昌弘的《驅邪》(でぃすぺる)不僅給出了一個有趣的答案,甚至還將大量元素神奇地整合起來,使整本小說不僅具有充分的娛樂性,更擁有叫人驚艷的豐富層次。

過去,大多數的同類作品,往往僅將恐怖元素作爲一種煙霧彈,重點還是在於偵探如何為這些看似超自然的事件,找出一個合乎邏輯的理解解答。例如「福爾摩斯」(Sherlock Holmes)系列最出色的長篇《巴斯克維爾的獵犬》(The Hound of the Baskervilles),便是最知名的範例之一。

到了近年,像是三津田信三的「刀城言耶」系列,則是輕巧遊走在恐怖與推理之間,到了解謎階段時,往往會給出一個合乎理性的推理解答,但到了小說結尾,卻又有可能蹦出邏輯上的漏洞,使前面的推理有可能全被推翻,讓一切又再度朝未知的恐怖傾斜而去,時常得叫人讀到最後,才知道這本小說究竟算是恐怖抑或推理。

此外,像是高野和明的《平交道的幽靈》(踏切の幽霊),也走出了另一條有趣的路,不僅將明確的超自然元素放到推理小說裡,甚至還讓主角追查幽靈來歷的情節,與一連串社會問題結合,就這麼讓靈異題材神奇地與社會派推理小說融合,不僅切入角度十分有趣,就連小說也非常精采,是相當值得推薦的作品。

至於今村昌弘的《驅邪》,則正如一開始所說,以一個巧妙而聰明的方式,再度爲恐怖與推理間的拉扯,找到了一個有趣的平衡。

《驅邪》的三名主角,分別是對靈異事件深信不疑的木島悠介、堅決不相信有超自然力量的波多野沙月,以及愛上推理小說後,只要邏輯能解釋得通,無論哪一方都可以接受的畑美奈。

今村昌弘以這三名住在鄉間小鎮的國小生,追查鎮上流傳的七大怪談真相,讓分別象徵「恐怖」與「推理」的悠介和沙月展開對決,兩人得根據相同的線索,分別提出有/無靈異力量的兩種推理,使故事不斷在兩者間來來回回,並逐漸揭露出這些怪談不為人知的黑暗連結,最後則成功透過這種正面交鋒的手段,使本書對恐怖迷或推理迷來說,均成為了相當有趣的作品。

除了這種理性與超自然推理的較勁外,《驅邪》也和《平交道的幽靈》一樣,將社會派推理與恐怖小說的元素加以融合,找到了一個合情合理的有趣切角。

在《驅邪》中,故事透過三名主角追查七大怪談的流傳源頭,逐漸切入到他們所居住的小鎮歷史,既反映出不同時代的社會問題,也呈現這座小鎮在時代變遷下的興衰過程,同時更把日本恐怖作品中常見的民俗學元素結合進去,讓當地過去的習俗及信仰,也成為其中的重要因素,因而帶來另一重恐怖與推理融合的有趣層面,甚至還讓這部小說展現出更多的人文關懷。

然而,《驅邪》的出色還不僅於此。就算你把它當成成長小說來讀,也一樣頗為可觀。

《驅邪》透過這三名即將從國小畢業的主角,帶領讀者看到他們如何告別童年,朝接下來的青少年,乃至於成人世界走去的經過,同時更透過他們三人的不同狀態,進一步安排了許多十分出色的隱喻。

悠介對於即將升上國中一事,有種迷茫的不安,因此故事則透過他擔憂人際關係上的變化,乃至於想緊緊抓住這世界的神祕不放等情節,就這麼在細節裡反覆暗示著他的心態。

而在沙月這邊,則是因爲自己憧憬的目標遭遇不幸,使她原本對未來的想望,也因此被蒙上了一層陰影,是以需要找出真相,才能安心地繼續往前邁進。

至於美奈的部份,則是因為家庭問題的因素,因而在許多時刻都只能隱藏自己的需求與感受,甚至只希望能平平靜靜地活在當下,哪怕是遭人誤解,也不願多說什麼,自然也沒有餘裕來思考什麼未來的事。

《驅邪》透過這三名孩子的狀態,表現出他們內心對於「長大」的不安,因此在故事裡,他們也對家人以外的大多數成人角色,抱持著強烈的不信任感。

有趣的是,雖然其中還是有他們信賴的成人,但只要稍加思索,我們便會發現那些少數角色,全是逸出他們原本日常生活外的人物,象徵的是一個較為神祕,他們所未知的非日常世界。

相對於此,最讓他們感到危險的成人,則全是在他們熟知的生活環境裡所會出現的人們,因而也讓《驅邪》等於藉由這樣的角度,來暗喻他們害怕長大,不願加入自己所知的成人世界的幽微心態。

當然,隨著故事發展到後來,三名主角總算得知所有真相後,他們也終究還是跨過了那條界線,既由於相關事件明瞭了世界可以有多麼殘酷,同時也懂得了自己曾受到過的保護,於是就這麼和他們原本畏懼的成人世界成功和解,朝著長大成人邁出重要的一步,對於自己想前往的未來,也有了更加明確的方向。

而《驅邪》的另一個出色之處,就在於以上的部分全都環環相扣,讓所有情節均能從不同層面加以解讀。像是三名主角與成人世界的和解,除了在故事發展與成長主題上均具有明確作用外,亦在社會隱喻的層面上有其意義,象徵了責任、價值觀,乃至於傳統文化的傳承,可說是十分精巧的設計。

這樣出色的表現,也讓《驅邪》的整體水準,大大超越了今村昌弘先前的《屍人莊殺人事件》(屍人荘の殺人)、《魔眼之匣殺人事件》(魔眼の匣の殺人)、《凶人邸殺人事件》(兇人邸の殺人)等三部長篇。

那三部掀起日本推理小說界「特殊設定」熱潮的小說,多少還是給人一種藉由搶眼的特殊設定、動漫風的角色描繪、高度娛樂性所共同塑造的氣勢,來壓過其它不足之處的感覺,使得整體雖然好看,但總覺得離真正的出色之作還有一段微妙距離。

而在這一回的《驅邪》裡,則是以較為收斂,但各個環節全都精采無比的表現,紮紮實實地展現出今村昌弘那叫人驚嘆的進步程度。無論是結構的精巧嚴謹、生動細膩的角色刻劃,乃至於結合社會關懷的深度所在,全都遠遠超過他先前的那些熱門著作,成爲他至今最成熟且出色的一部小說。

讓人好奇的是,在《驅邪》如此傑出的作品後,當他再回到以《屍人莊殺人事件》為首的「剣崎比留子」系列時,又會在特殊設定推理的領域裡,帶來怎樣的進化表現?又或者,他會不會再度朝另一個不同的方向發展,又一次為我們帶來出乎意料的精采之作?

無論如何,透過《驅邪》這樣幅度驚人的成長,也讓今村昌弘確實足以被視為一名貨真價實的出色作者,不再只是背負讀者與業界期望的推理超新星。

正如這本小說裡的三個主角一樣,《驅邪》並非巔峰,而是今村昌弘另一個階段的全新開始──

接下來,不妨就讓我們如此期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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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驅邪》文案節錄:

號外號外──有人死了,第七個怪談不見了,你有看到嗎?

奧鄉鎮──這座鄉下小鎮在礦山封閉後逐漸衰敗,大人都看衰這裡,唯有小學六年級男孩木島悠介認為這裡是天堂!從天而降的嬰孩、搶走活人軀殼的黑影、斷頭地藏、通往死亡彼岸的電話亭、廢墟魔女、藏在水井中的妖怪⋯⋯

哼哼,大人認為一文不值的土地,是他的怪談寶庫!

悠介想在班上製作怪談壁報,分享自己的最愛,博得眾人關注。沒想到資優生班長波多野沙月卻大力否定靈異事件。可是,完全不相信怪談的她,竟然加入了自己的壁報團隊。

原來沙月的堂姐真理子在一年前遇害,殺人凶手至今未明。她在電腦中留下一份檔案,寫有奧鄉鎮七大怪談──唯獨第七則空白,只有一句話:「知道了就會死!」警方不以為意,但沙月認為這些怪談一定藏有祕密,只好倚賴熟悉靈異事件的悠介調查。他們另一位夥伴,則是神祕轉學生美奈──一名推理小說迷。

否定怪談的沙月、相信靈異的悠介,加上有偵探魂的美奈,
探險奧鄉鎮,考察六大怪談。
真理子的死亡真相,就藏在其中。

★真理姊的筆記──奧鄉鎮七大怪談(雖然還沒有第七個啦)
〈S隧道的共乘者〉:開車的男人突然在隧道中暴斃。
〈永恆生命研究所〉:教祖在奇特儀式裡整個人消失不見。
〈三笹峠的有頭地藏〉:逢魔時刻,斷頭地藏的頭就會恢復原狀。
〈自殺水壩的孩子〉:打電話,就會聽見死者的聲音。
〈山姥村〉:葬禮總多出一個人,對上視線時便會說「下個輪到你了」。
〈水井之家〉:探頭望進水井深處,發現躲著「那個」。

第七個怪談──知道了就會死,這就是真理姊死去的原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