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前提醒:這篇文章中有提及一些運用了敘述性詭計的小說及電影,但這些作品均為此類詭計的著名之作,所以如果你對敘述性詭計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應可放心一讀。)
回想起來,我看過的第一本推理小說,是國小時讀的福爾摩斯系列《惡魔的腳》(對,就是旁邊附有注音符號,福爾摩斯絕不會在閒暇時光拿起針筒來打發時間的那個版本)。之後,除了福爾摩斯和亞森.羅蘋,一直要到國中時,我才又讀了些歐美及日本的推理作品,對於自己在讀的是推理這回事,也有了個較為明確的認知。而第一次看到敘述性詭計的推理小說,也大約是在那個時期。
不過,關於哪本小說才是我讀的第一本敘述性詭計,倒是有些記不清楚了。由於讀的時間實在太過相近,所以我想,如果不是阿嘉莎.克莉斯蒂的《羅傑.艾克洛命案》,八成就是綾辻行人的《殺人迷路館》吧。
但無論如何,敘述性詭計對當時的我而言,還真是石破天驚的有趣。《羅傑.艾克洛命案》讓我知道了敘事者未必得對讀者全然坦誠,只要是他不想講明的事,大可含糊帶過就好,正如真實世界中的我們,若非遭到刑求,誰又想違背自己的心意,將那些不想講出口的事給到處嚷嚷?
而《殺人迷路館》的部份,情況則較為特別一些。初讀這本小說的我,對於本書可說是既感到些許失落,同時卻又驚奇不已。之所以會失落,其實是由於當時我對恐怖小說格外著迷,因此在閱讀前被簡介所形容的詭異氣氛過度影響,最後發現這本作品其實並不恐怖而略感失望。但就驚奇的部份來說,《殺人迷路館》是我首度接觸到具有「書中書」要素的作品,加上這樣的書中書竟然還有自己的封面及版權頁,更是在呈現手法上顯得生動有趣。除此之外,於故事佈局方面,這本小說也同樣帶有濃厚的後設魅力,以書中角色探討並完全翻轉「書中書」定論的結尾,加強了一切不可盡信的閱讀奇妙感。
在這之後,我又讀了同樣由綾辻行人所著的《殺人十角館》。而就是打從這本作品開始,綾辻行人就此成為了我個人最為喜愛的日本推理作家。雖然在後來的一段時期裡,我讀的推理小說仍不算多,但唯有他的作品,會讓我在中文版一有新作推出時,便迫不及待地買回家一睹為快。
不過有趣的是,對我而言,閱讀綾辻行人的小說,與讀其它大多數推理小說的感覺並不相同。在讀他的作品時,我總是對那些密室之謎、不在場證明等此類謎團沒啥興趣;甚至就連真兇是誰,也不太會是我關注的目標。真正讓我感興趣的,主要仍是在猜測他這回是否又用了什麼敘述性詭計的過程。
但關於這點,其實也是件頗為奇妙的事。說實在的,在綾辻行人的「殺人館」系列裡,凡是有運用到敘述性詭計之作,我幾乎都能搶先一步猜到其敘述背後隱藏的真相(只有《殺人迷路館》是唯一的例外)。但奇怪的是,雖說推理小說是個極為重視意外性的文類,但就算能事前猜到真相,卻也始終無損於我對他作品的熱烈喜愛。
關於這件事,一直要到後來,我才總算大概釐清了其中的原因。對我來說,敘述性詭計是一種極為獨特的存在,其運用方法也絕非僅限於為讀者帶來驚奇的閱讀效果而已。如果作者願意用心思量,敘述性詭計更能承擔起故事主題上的衍生意涵,以及輔助角色心境呈現等諸多作用。舉我過去曾在某篇文章中提起的例子來說,像是電影《靈異第六感》,便利用了影像的敘述性詭計,彰顯出故事中隱喻的家庭疏離問題。而恰克.帕拉尼克所著的《鬥陣俱樂部》,以及綾辻行人的《殺人人形館》,則同樣運用了敘述性詭計,展現出敘事者那瘋狂的心理狀態,使讀者對於敘事者眼中的世界,有了更進一步的了解機會。
而這正是敘述性詭計的獨特之處。那並非只是一種讓讀者意想不到的手段,更可以是種作者在深思熟慮後,得以強調故事主題及角色心態的書寫方式,絲毫不受寫作文類所侷限。
所以,我會如此喜愛綾辻行人的作品,或許正是因為如此。雖然在他的作品中,有不少敘述性詭計的運用仍屬僅求驚奇,但無論如何,最早接觸的總是最為美好,而綾辻行人的作品對我來說,則正是這樣的一種最初。
一種指出寫作手法仍有無限可能性的最初。
本文為小弟在獨步文化部落格上頭的專欄文,原文刊戴網址:
發佈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