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破與欺瞞的牌局──談柳廣司的《Joker Game》

  你坐在牌桌前,看著對手們的每個反應。即將發生的情況可分為兩種。

  情況一:上家對著你舉起手上的牌。你猶豫著不知該抽起哪張,於是,每當你把手指放在不同的牌上頭時,都會仔細觀察上家的表情。他嘴角那幾乎不著痕跡的勾動是微笑嗎?或者說,那是真的微笑,還是刻意擺出來引你上鉤的陷阱?你正準備要抽起的牌,究竟是不是那張印有小丑,如同在嘲笑你一般的鬼牌?

  情況二:你轉向下家,不讓他有任何機會看見你手中的牌。他的手在每張牌上移動著。當他的手移至鬼牌時,你的心跳不禁加快,但卻得盡力掩飾自己的情緒。他是否已看出了你的緊張?你是否應該繼續假裝若無其事?或者,你不如刻意暗示對方這是張鬼牌,將一切賭注壓在他對你的不信任上頭?

  這是個規則極為簡單的抽鬼牌遊戲。不過縱使如此,在每次抽牌或讓人抽牌時,你總還是會不免感到些許緊張。畢竟,說穿了,簡單的部分不過僅限規則,真正的困難之處,是得要看穿對方真實的反應,以及如何讓自己成功騙過對手。

  識破與欺瞞,才是這遊戲真正的樂趣所在。

  當然,就規則來說,「抽鬼牌」比起柳廣司在《Joker Game》中描繪的「鬼牌遊戲」實在不算什麼。但如果以「識破與欺瞞」的基本核心來看,兩者間卻有著共通之處。

  在柳廣司筆下的諜報世界裡,各短篇的主角總是得在不同險境中嘗試識破「鬼牌」的真面目。「鬼牌」可能是地點或情報,也可能是你的對手、朋友、同僚。更有甚者,就連你自己,也有可能在不自知的情況下,成為了那張得以扭轉局勢的險惡鬼牌。

  同時,從「欺瞞」的角度來看,這群由結城中校所率領的D機關成員們,也得成為如影子般的淡薄存在。他們必須捨棄情感,除了不得輕易殺人,更不能輕易求死。並在最沒有存在感的情況下,嘗試欺瞞及操控一切,於相關人等還來不及察覺自己僅是受人擺弄的棋子前,便已順利完成目的,就此消失無蹤。

  這樣的情形,除了在書中出現外,同樣也可對應到推理、諜報小說的創作者與讀者之間的書外鬥智比拼。在《Joker Game》裡,真正可以稱作算無遺漏、掌握全局的人,乃是貫穿各短篇的靈魂人物結城中校。但從閱讀角度來看,為讀者佈下天羅地網,以「欺瞞」來對決讀者「識破」行為的人,自然則非全書的創作者柳廣司莫屬。

  在讀完全書前三篇後,你可能會以為自己已經看穿了這系列小說的創作模式。然而,隨著繼續閱讀下去,你便會發現原本已經習慣的模式,卻又再度被拆解開來,重組出另一種型態的情節佈局;因而使人藉由不同角度窺見這個諜報世界裡的多重面相,也使得你與柳廣司之間的鬥智牌局因此更具變化樂趣,讓人樂此不疲地一再翻頁。

  但值得注意的是,柳廣司可不只想要與你鬥智而已。除去如同諜報影集《虎膽妙算》這種讓人忍不住準時收看的高度娛樂性外,柳廣司更藉由各篇主角不同、故事重心也並無關連的特殊連作設定,展露出不同的情緒切入角度,在看似冷調的敘事風格中,透過每名主角的不同心態,讓這些原本理應捨棄情感的角色流露出他們在「欺瞞」或「識破」時內心所懷有的矛盾情緒,進而使本書因此更具可看性,並於爾虞我詐的情節中,巧妙描繪出那個動盪時代所特有的無奈及困惑之情。

  而這樣的寫作方式,其實也正像抽鬼牌遊戲一樣。無論你想識破陷阱,還是成功地欺瞞對手,那你就得先了解人、了解他們那無解的困惑。

  就像柳廣司那樣。

 

本文為小弟在獨步文化部落格上頭發表的本書推薦文,原文刊戴網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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