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啾,你活在我的心中,而我活在你眼裡的宇宙

8月5號。已經一年了。去年的這一天凌晨,我們家的三隻貓咪中,跟我感情最好的啾啾,就這麼在繼他的爸爸滴弟約莫九個月後,也同樣以十五歲的年紀離開了。

可能是遺傳的關係,啾啾的狀況與滴弟的十分接近,都是腎臟病的關係,就連其它一些症狀或毛病也十分類似。

但比較令我多少感到欣慰一點的是,當初滴弟的時候,由於是第一次這樣的經驗,所以我們算是太過賣力,努力地照顧著他,不管是吃藥、打點滴或灌食,都有排好輪班時間,再加上當時由於病症的關係,滴弟甚至會有吃貓砂的的狀況,所以那幾個月,我與當時仍未結婚的妻子,幾乎每天就是睡3-5小時,害怕他會在我們沒注意到的時候,又偷偷跑去吃貓砂,造成身體負擔,所以偶爾有睡到6小時的日子,就已經覺得精神格外飽滿。

不過也因為這樣,滴弟最後的一段時間,其實也過得相當辛苦。到了後來,當我們在努力餵他吃東西的時候,其實也能感受到他的疲累,所以後來滴弟離開後,我們也確實感到後悔,覺得與其如此,還不如不要努力地拉著這孩子不放,讓他過得舒服一點,可能還會好些。

後來在半年後,也就是去年端午連假的期間,啾啾開始有點比較虛弱的感覺,而剛好也到了半年回去做健康檢查的時候,我們也才得知,啾啾就在半年之間,也突然進入了第四期腎臟病的階段。

也由於這次的檢查,我們換了一間醫院,所以才知道,其實在半年前的另一間獸醫那邊檢查時,他的狀況就應該算是第二期了,可是那間獸醫並未告訴我們,反倒只是說可以先維持當時的餵食狀況,到時候再回來定期追蹤即可,結果就在這半年之間,竟然就已經變成如此,後來則讓我們又找了另一間獸醫再度檢查,然後他們在看了半年前的報告後,也說出了一模一樣的話,讓我相當懊悔,自己早該在那時候就帶他多看不同的醫院才是。

在有了上次的經驗後,我從一開始就下定決心,不管怎麼樣,就是要以啾啾過得舒服為主要目標。而所幸的是,在我們開始努力照顧他,同時也並沒有像先前滴弟那時候逼那麼緊的情況下,他的精神也逐漸好上許多,就連體重也有一定程度的回升,雖然驗血狀況還是時好時壞,但就整體的活力來說,則並沒有太大的變化。

但就在8/4那天,一切都很突然。凌晨我在照顧他的時候,他還挺有精神,自己玩球玩得挺開心。但到了下午,我在辦公室時,則接到家裡打來的電話,說啾啾的狀況似乎有點不太對勁,一直躲在某個角落,然後有出現原地轉圈圈的狀態,接著又一靠近他就會生氣。

於是,我立刻請假回家,然後也很慶幸我有請假回家。因為,在我回家不久後,啾啾看到我回來了,於是便站起身子,想要往我走來。但才走了幾步,由於指甲被地上的墊子勾到,使他想掙脫又掙脫不開,結果又發了脾氣,然後就在突然之間,便陷入了癲癇狀態,於是我們則等到他平復之後,便趕緊送他到獸醫那邊去。

當然,後來在查過許多資料後,我才知道他先前的那些古怪反應,其實都是癲癇的前兆,甚至是已經小發作過後的狀態。但總而言之,送到獸醫那邊去之後,他們認為,這可能跟先前就有發現,他腦部那邊好像有什麼狀況的情形有關,只是他的身體那時候也不可能開刀什麼的,所以當下我們也只能在不確定的情況下,繼續照顧他,一面留意有沒有什麼狀況,而就醫生表示,那則有可能正是這次癲癇的原因。

後來,醫生幫他注射了癲癇相關的藥物,於是沒多久後,啾啾也從一直生氣的情況,就這麼鎮定下來,並且睡了過去。

醫生問我們,如果擔心的話,也可以考慮讓啾啾住院。但我知道以啾啾的個性來說,住院肯定會不怎麼吃喝,而且會非常不開心,因此還是決定把他先帶回家,由我們自己照顧。

於是,在大概晚上六點左右,把啾啾帶回家後,他便一直在睡覺,而就醫生表示,他有可能會睡上6-8小時,於是我則一直在他旁邊做自己的事,然後一面等他起來,好可以餵他吃飯喝水,不斷想著等他醒來時,一定又餓又渴之類的。

中間的過程裡,我們還想說趁他熟睡的時候,趁機幫他剪指甲與清理一下耳朵,而在清理耳朵時,可能是因為覺得很癢的關係,他還在明明睡著的狀態下,抬起後腳努力地想要搔自己耳朵,一整個可愛到不行。

後來,我就這樣等著,不時停下手邊的事情,轉身摸摸在沙發上睡覺的他,然後跟他講講話,希望他能趕緊睡醒,好可以趕快餵他吃東西什麼的。

從先前服用過一些促進食慾的藥來看,這類有鎮定作用的藥物,對啾啾來說,效力似乎原本就比其他的貓咪高,所以那天他睡超過8小時時,我也還是繼續地等著,一直到大概凌晨四、五點時,原本還沒事的他,開始出現吐出舌頭,喘不過氣的現象,接著便在短短的約莫兩分鐘裡,便這樣突然離開了。

就算已經一年了,寫到這邊還是讓我有點承受不住。但這一年來,我一直想聊一下啾啾的事情,只是由於情緒始終無法克制,所以也才這樣就過了一年,而且就算到了現在,我也還是不太敢一直看啾啾的照片,怕自己又會開始哭起來什麼的。

但一年了,我想把啾啾的事情好好講完,所以,接下來可能會有點混亂,而我八成也無力修改,所以,就這樣吧,我想講完,通不通順什麼的,就暫且不管。我只想把啾啾的事情講完,想把我愛這孩子的程度講完。

當初,先來到我家的是滴弟,半年後是咩妹,再半年後則是他們兩個在還沒來到我們家前邊生出的其中一個孩子,也就是啾啾,而他們來到我們家的時候,年紀則都是三歲。

如果有養貓的人應該都知道,不管是個性多容易親近陌生人的家貓,對他們來說,都往往會有一個人類,是世上最為特別的存在,就算那隻貓咪看到誰都會去蹭一下或討摸什麼的,但你就是可以從他們的行為分辨得出,誰才是對他來說最重要,同時也最愛的那個人類。

而對啾啾來說,我就是那個幸運的人類。

其實我一直覺得這是一件簡直如同奇蹟的事情。基本上,由於當時我的工作之故,導致我待在家裡的時間相對較少,所以不管是滴弟或咩妹,就算也都會來找我撒嬌討摸,但對他們最重要的那個人類,始終不是我,而是當時仍未與我結婚的妻子。

所以,我有認真想過之所以會這樣的可能性。

第一種,可能是因為啾啾剛來時,有先關籠兩三天隔離,讓他適應一下環境,而在那段時間,他的位置就在我電腦椅後面,所以每天看著我,才讓我因此被選中,成為了那名人類。

至於第二種,則是由於啾啾與滴弟同為公貓,再加上據說他小時候被滴弟修理得挺慘,因此來到我家重遇滴弟時,這才看他格外不順眼,老是會主動攻擊滴弟,再加上滴弟特別黏我女友,所以這才讓他因此選擇了比較少在家的我作為那個人類,總之我也不確定就是了。

不管怎麼樣,當時的滴弟已經被我們帶去結紮,所以不太會主動跟啾啾起衝突,而過了不久,啾啾也被我們帶去結紮後,脾氣也一樣好了許多,雖然跟滴弟與咩妹比起來還是相對愛生氣,但情況至少已比他剛來我們家的時候,要來得好上太多太多。

對我來說,啾啾的重要性不只像是孩子而已。有一段時間,我想應該是約莫兩、三年吧,我的心理狀態其實處於非常差的狀況中,而知道這件事的人並不多,除了非常少數的幾個朋友外,甚至就連我的親人也都不曉得我的情況。

而在那段時間裡,啾啾的陪伴對我來說真的是無比重要。偶爾當我的思緒與狀態就像是快要跨過某條線的時候,這孩子的存在總可以又把我拉回來,讓我知道不管怎樣,我都還有他得要好好照顧,無法讓他在什麼也不懂的情況下,就這麼迎接生活上的劇烈改變。

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啾啾對我而言也甚至稱得上是救命恩貓,讓我知道既然我對他來說,就是那個世上最為特別的人類,所以不管再怎麼樣,他對我來說也是世上最為重要的貓咪,因此絕不能讓自己輕易地跨過那條界線。

後來,我慢慢從那狀況中走了出來,而啾啾對我的重要性,就算直到現在,也還是從來不曾稍減,讓我在這一年裡,還是每天都會在心裡跟他說話,然後不斷反覆在心裡重溫各種與他有關的感覺。

親他臉頰或下巴的感覺。把臉督到他面前時,他總會用頭頂就這麼朝我嘴巴頂過來的感覺。用手輕撫他背上或腹部兩側的感覺。他趴在我身上睡覺的感覺。他兩隻前腳踩在我大腿上的感覺。他爬到我身上,想要擠得更高一點,離我的臉更近一些,結果不惜伸出指甲,讓我的身體被抓到明明很痛,但心裡卻又覺得開心的感覺。他用鼻子用力頂我指關節的感覺。他咬我手指的感覺。還有用指腹把他頭頂上的毛往前推,讓他變得很像不良少年飛機頭那樣的感覺。

這一年來。每天每天,每天每天。

很多人都會稱讚自己家的毛孩子聰明。事實上,我覺得滴弟跟咩妹確實有他們聰明的地方,但如果說到啾啾,我真的覺得他就是個再傻不過的孩子,而且肯定還有什麼強迫症之類的問題。

舉例來說,他可能這才從我身邊離開,跑去房間睡覺,但不過五分鐘後,聽到我說話的聲音,便又會急急忙忙地從房間用小跑步的方式走出,然後快速朝我走來,就像是忘記了他五分鐘前才離開,而我彷彿已經出門了八小時,這才總算回家似的。

至於強迫症的部份,則是我要睡覺時,他則幾乎一定會跑來趴在我身上一起睡一陣子。而在他要這麼做的時候,則一定要從床的右側上來。就算在我躺下時,他原本就已經在我的左側床上,也一定要先跳下床,然後就這樣繞一圈繞到右邊,接著才又跳上床來,爬到我的身上。

但要是當我坐著的時候,他則變成一定要從左邊來找我,所以有時為了不讓他繞過一大圈,說不定還要跳上跳下什麼的,我則會坐挺身子,讓他可以直接自我身後繞到左側,接著才把兩隻腳給踩到我大腿上,就這麼催促我趕緊摸他。

天啊我好想他。像是那些時刻與感覺是根本舉例不完的。他的眼神。他的叫聲。他睡著的模樣。他看著電視上的貓,試圖跑到電視後面去找他們在那裡的時候,還有他那比起體型來說,實在顯得有點大的手,一切太多太多,根本無法說完。

我自己很清楚,其實這或許是件值得慶幸的事。畢竟,啾啾那時的身體狀況,最好最好也頂多就是努力維持,而隨著時間流逝,他的精神與體力也勢必只會變得越來越差,越來越不舒服。

所以,比起滴弟的情況來看,其實啾啾在離開之前,身體狀況要來得明顯好上太多太多,也還沒有真的到什麼不舒服的地步,就連最後離開時,也是處於鎮定藥效的作用下,而且並沒有拖太久,基本上應該是沒有什麼痛苦可言的。

因此,有時想像一下,要是啾啾真的像滴弟走時那麼虛弱,那麼我到底有沒有辦法忍受這一切,可能真的也是件難以確定的事,所以,其實能夠在還沒有到相對痛苦的時候就這樣離開,或許對啾啾與對我來說,可能都是一件其實比較好一些的事情。

然而,就算我清楚的知道這一點,有時就還是無法克制自己,會去想一些其它的可能性。

要是那天我讓他住院的話,他會不會有可能還在?要是我想到他對這類藥物的反應特別強,然後請醫生降低劑量的話,他會不會按照正常的時間醒過來,於是一切就沒事了?要是發現他喘不過氣時,我有幫他做CPR之類的,會不會可以把他救回來?

這些問題都沒有答案,但那些可能性總是會讓我無法抑制地去一再思考,最後也總還是會想到,就算如此,要是啾啾後來的狀況真的越來越差,這樣有比較好嗎?

於是,這些念頭一直這樣來回拉扯,在我的理性與非理性之間反覆來回,雖然最後總會平復下來,但某些時刻,卻也還是又會想起那些可能性來。

最近這陣子,我很常想起他的眼睛。

以前我便常常覺得,他的眼睛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秘密的宇宙,裡面藏著所有的奧祕,深邃到彷彿無邊無際,讓人好奇住在他眼裡的那個宇宙當中,究竟會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那總會讓我看上好一陣子,最後在他緩緩閉上眼睛睡著時,以輕輕撫摸他的頭頂或鼻樑告結。

我很愛幫他亂取名字,不同時期總有不同叫法。啾啾、啾吉拉、啾老闆、臭啾、啾啾慶嗆慶嗆、啾啪啦碰、啾啾BoyBoy。我想念每個時期,想念哪怕我根本不是叫出這些名字,只是聲音稍微大了點的時候,他也會急急忙忙朝我走來,彷彿我是在叫他的那些時刻。

一年很快,一年很漫長。但我想,我還是會繼續在心裡跟啾啾說話,然後說不定,哪天我們會在他眼裡的那個宇宙重逢。

一年了。我總算講出來了。不可能講完,但至少講了。

我好想你,也很愛你,但我知道你一定也都知道,畢竟,我可是被你選到的那個人類。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