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四、一九八七,還有從前從前……談史蒂芬.金的《龍之眼》

  對於今時今日的小說讀者或電影觀眾來說,史蒂芬.金雖然以恐怖小說聞名於世,但其著作類型並不受限於恐怖小說的框架中,早就是件為人所知的事。小說姑且不論,光是從他著作改編而成的電影來看,例如《刺激一九九五》、《站在我這邊》與《綠色奇蹟》等片,便全是極為知名的範例。

  只是,如果把時間倒轉至一九八四年的時候,事情可就不是這樣了。

  在一九八四年以前,金的每一本著作,幾乎全都擁有著一定程度的恐怖小說元素(就算沒有的話,裡頭至少也會有著他處女作《魔女嘉莉》中的一大要素──也就是超能力)。嚴格說起來,他在一九八四年前所推出的作品裡,唯一沒有以恐怖元素作為號召的,恐怕只有一九八二年採取限量發行方式推出的《黑塔1:最後的槍客》這本奇幻系列的首作而已。但值得注意的是,由於《黑塔1:最後的槍客》採取限量發行,所以當時有許多金的書迷根本不知道有過這本書的存在,就連知道以後,也由於其數量稀少、早已售罄之故,因而無緣於第一時間得見史蒂芬.金筆下的奇幻魔力。

  可能正是因為這樣,《龍之眼》於一九八四年同樣採取限量發行方式推出的時候,旋即引發了一陣搶購熱潮(大家可能都怕《黑塔1:最後的槍客》這種明明知道有這本書,卻怎樣都買不到的狀況再度重演)。但金沒料到的是,對於部分讀者來說,這本《龍之眼》卻顯然大大背離了他們原本對金氏作品的期待。這些讀者在看完《龍之眼》後表示,他們並不喜歡這本沒有任何恐怖元素的奇幻小說,同時也認為這其實是本童書,對他們來說顯然太過「幼稚」了些。

  雖然在《四季奇譚》的後記中,金曾聲稱自己並不怕被人歸類為專寫恐怖小說的作家,然而這些關於《龍之眼》的讀者反應,卻顯然或多或少影響了他,讓他後來藉由小說的情節,將類型作家想要有所突破,嘗試另一種領域的創作時,卻遭遇部分讀者反彈的內心不安與矛盾等想法,透過《戰慄遊戲》一書給完整表達了出來。

  就金表示,他之所以會撰寫《龍之眼》,其實全是因為自己的女兒娜歐蜜。當時,雖然他已經發表了十幾本作品,但娜歐蜜卻曾坦率地向他表示,縱使自己深愛父親,但偏偏就是對他筆下的那些吸血鬼、怪物與亡魂沒有任何興趣。於是,金開始寫起了《龍之眼》這本最早命名為《餐巾》的小說。在小說完成後,他將原稿交給了女兒,而娜歐蜜在接過稿子時,原本仍是一臉興趣缺缺的樣子,接下來卻在閱讀的過程中開始變得全神貫注,完全投入在故事裡頭。最後,娜歐蜜讀完了整個故事,並給了父親一個擁抱,告訴金說,她覺得這本小說唯一的問題,就是她一點也不希望故事最後還是得要面臨結束。

  正是因為這樣的創作出發點,金在《龍之眼》書中所採用的敘述語調,比起奇幻小說而言,其實更適合用「童話」來加以稱呼。那種溫柔輕緩的說書人語調,就這麼不疾不徐地貫穿全書,讓人在閱讀過程中,彷彿真的回到了小時候聽大人們說著故事的感受,也強化了聽/讀故事這項行為本身的美妙之處。

  有趣的是,雖然敘事語調與如同《長髮公主》男性變形版本的故事本身的確具有相當童話色彩,但金卻並未刻意粉飾太平,讓書中世界僅呈現出美好單純的一面。相反地,他在書中以不著痕跡的手法,於許多細節處添加了其實頗為「成人」的內容。我們不只會在裡頭看見陰謀的籌劃、政治的角力等內容,甚至就連酗酒與家庭問題等金一貫戮力描述的社會現象,也同樣出現在了這個看似與現實全然無關的童話世界中。

  而在書中看似善惡分明的兩大陣營裡,金也沒忘記人性所具有的灰色地帶。心地良善的人,有時會因為先入為主的偏見而犯下錯誤;看似心懷嫉妒、欲望的角色,也同樣有機會醒悟過來,就此踏上贖罪之道。

  從這樣的角度觀來,《龍之眼》自然並非部分書迷當時所形容的那般「幼稚」。事實上,便有書評家曾經表示,自己當年也曾覺得《龍之眼》過於兒童取向,一直要到經過了一定的成長歲月後重讀,才真正感受到了這本書的獨特魅力。

  而對金自己來說,《龍之眼》一書於當時接獲的讀者意見,或許反而加強了他的決心。一九八七年時,《龍之眼》總算推出了非限量的一般版本,就連《黑塔1:最後的槍客》與《黑塔2:三張預言牌》,也於同年發行了非限量的平裝版本,讓更多讀者因此有了機會能看見他筆下的奇幻世界。當然啦,那一年他也沒忘記推出他最新的恐怖小說,也就是前頭曾經提及的《戰慄遊戲》一書。而這些書之所以會在同一年陸續推出的原因,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如果你是對金的作品不算熟悉的讀者,這本書絕對能讓你感受到故事本身的美好;而如果你原本就是金的書迷,也會在裡頭充滿驚喜地發現本書與「黑塔」系列及《末日逼近》所具有的潛在關係。

  不過,不管你是兩者中的哪一者,一切或許正像金所說過的一樣:「故事可以讓人忘記別的事」。而像是這樣的好故事,有很多總是這麼開始的:

  從前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