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論「業」,談論如何面對──談史蒂芬.金與彼得.史超伯的《黑屋》

  只要看過《黑塔》系列的讀者,肯定都對「業」這個類似「命運」的獨特詞彙極為熟悉,一些看似無關緊要的個人舉動,總會在我們不知道的角落與別人牽起聯繫。幸運的話,我們能在蝴蝶效應回頭找上自己時,得知其中的連結脈絡;但更多時候,我們均無緣得知箇中奧妙,僅能對那些難以置信的巧合驚嘆連連。不過,這或許便是「業」的本質,正是因為難以預測,才使世界充滿了無窮神秘;甚至,也才因此有了說/聽故事這些行為的誕生。

  對這本《黑屋》裡的角色,或是史蒂芬.金及彼得.史超伯來說,這種「業」的影響,似乎也顯見其中。

  金與史超伯均以恐怖小說成名,自文壇崛起的時間也十分相近。在他們於一九七七年結為好友後,便開始商討要合寫一本小說,並在後來實現約定,共同推出了《魔符》一書。而兩人的交情,在金的作品《牠》(It, 1986)裡頭同樣可見一斑。書中那名兒時有嚴重口吃問題的恐怖小說作家,其雛形正是來自史超伯,就連金中篇小說〈圖書館警察〉的部份靈感,亦與某次金和史超伯父子的聊天內容有關。

  在《魔符》出版的十五年後,也就是一九九九年四月時,兩人總算著手寫起書迷引頸期盼的續集之作。不料,這本作為《魔符》續集的《黑屋》不過才動工兩個月,金便遭逢了那場知名的車禍意外,使《黑屋》進度因此延後,直至二000年冬天才又開始續寫。

  發生在金身上這場車禍,相信大家早已耳熟能詳。但較少人知道的是,其實史超伯也曾在七歲時發生過險些讓他喪失性命的嚴重車禍(他兒時的口吃正是後遺症之一),不僅動了多次手術,更足足有將近一年時間,僅能坐在輪椅上靜候康復。

  這種我們或許僅能以「業」來形容的奇怪巧合,似乎影響到了《黑屋》的故事發展。對於史超伯而言,七歲那場車禍讓他從小便意識到自己總有一天得離開人世。而就金來說,車禍則促使他下定決心要儘速完成《黑塔》的最後三集,不致使自己的寫作生涯留下遺憾。可能正因這
種想法的出現,令本書除了是《魔符》的續集外,更像是金全心投入《黑塔》最後三集的前導式之作,不僅在角色方面延續《魔符》並另起爐灶,更與《黑塔》系列有著密切關係,解釋了部分《黑塔》中未有言明的重要謎團,使金的奇幻小說就此連成一氣,呈現出彼此獨立,卻又息息相關的壯闊設定。

  看過《魔符》的讀者,可能會對《黑屋》故事風格的改變感到訝異不已。在本書中,正統奇幻冒險已成往事,取而代之的是發生在小鎮上的連環謀殺案。就連主角傑克亦從小男孩長作成人,並辭去警探一職,自稱已然退休。事實上,在《魔符》的三年後,金曾透過作品《綠魔》(The Tommyknockers, 1987)提及傑克之母因車禍喪生的後續發展(你瞧,這又是一起車禍意外),傑克亦從當時便開始不斷說服自己,那場冒險只不過是他逃避現實所塑造出來的幻想罷了。而當這種情形延續至《黑屋》時,更使他因某事的激化,變得一心只想逃離過往,就此不問世事。

  如此的角色發展,使《黑屋》變成一個整體氛圍更加陰暗的故事。這回,金與史超伯採取宏觀角度,花費不少篇幅描述眾多角色的遭遇,成功牽起一張由「業」構成的人際巨網,讓他們得以透過不同角色,講訴喪失至親之痛所會引發的各種人性反應。同時,《黑屋》更如同《魔符》般,展露出兩名作者對社會的觀察所在,包括嗜血媒體、安養中心的管理問題,乃至於凡事訴諸於民粹的危險性等,均讓人再度見識到他們透過類型小說來反映社會問題的企圖心;甚至就連書中被稱為「費許曼」的殺人魔,其角色安排亦其來有自,有不少連環殺童案兇手艾伯特.費許(Albert Fish)的影子。

  或許本作由於角色眾多、細節繁複,會使讀者在剛開始時讀得較為辛苦。但只要你願意耐著性子,便能發現這的確是則漸入佳境的故事;尤其到了那個與《魔符》彷彿鏡像般呼應的結尾時,更令全書得以展現奇幻史詩所特有的魅力特質。

  這樣的閱讀體驗,正如本作抱持的精神一樣。不到最後,我們永遠無法得知「業」的真正安排,所以,我們只能始終懷抱希望,帶著在逆境中尋求勇氣的精神,勇於面對人生中那些難以避免的困境。

  而這就是《黑屋》,既談論「業」,也談論我們如何面對。

 

註:本文在書籍名稱後方加註原文名稱與原文出版年份的,均為目前市面上未有發售繁體版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