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12年前，有三隻貓咪各自相隔了數個月到半年左右，陸續成為我們家的成員，依序是滴弟、咩妹與啾啾。雖然他們三個來的時間點不同，不過被接到我們家時，歲數正好都是三歲，如今也都是15、6歲的貓咪了。
時間有種奇妙的特性。有時，我們會對某一段特定的時光，同時心生一股竟然過得如此之快，但回憶起來卻又久遠到恍如隔世的矛盾感受。
一個多月前，也就是11/24凌晨三點左右，滴弟因為生病而離開了我們。現在回想起來，會覺得怎麼忽地就過了一個月，但在此同時，卻也覺得上一回再抱著滴弟，彷彿已經是好幾年前的回憶一般。
滴弟大概是在8月中，開始出現比較明顯的不舒服狀態，而在帶去醫院就診後，才發現是貓咪常見的腎衰竭問題，然後先是住院住了一週多，才總算可以帶回家照顧，接下來又這麼經歷了幾次時好時壞，但每次變壞都會再惡化一些的輪迴，使我們在後來的三個多月裡，每天大概都只睡3-5個小時，就這麼輪班照顧這孩子吃東西、吃藥，或盯著他上廁所什麼的。
他在離開的前幾天，最後一次去醫院檢查時，雖然已經被我們好不容易養胖回原本的體重，但也還是突然冒出先前血檢完全看不出來的問題，加上所有狀況全都卡在一起，也沒辦法做出有效治療，因此就這麼在幾天過後，還是離開了我們。
那真的是一件很難的事。所有該看開一點的道理你都懂，但就是無法控制情緒，一直到現在，雖然已經不會沒事就掉眼淚，同時也釋懷了許多，但是要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感覺，還有對於滴弟的想念，還是一件遠比想像中難的事情。
我們家的三隻貓咪都算是很乖的孩子，就算跳到桌上，也從來不會刻意把桌上的東西給掃到地下去。其中滴弟還是最乖最溫順的那個。基本上，除非去摸他身上極少數的禁區（例如後腿之類的），可能會激起這孩子的本能反應，突然回頭防衛性地咬你一口外，他就是我們家唯一一個隨便你怎麼抱怎麼摸怎麼親，其實都不怎麼抗拒的貓咪，甚至還總會因為這樣而感到開心，就這麼大聲呼嚕呼嚕著。
也因為如此，不管實際的情況究竟如何，在我眼中，滴弟就是一個直到最後，都還是乖巧到不行的孩子。在最後的三個月裡，雖然他的身體越來越差，但還是會盡量配合我們餵食、吃藥與皮下注射，縱使還是會有表現出抗拒的時候，但也從來不會對我們生氣或用力掙脫，感覺就像是他知道我們會很難過，所以努力撐了三個月的時間，沒讓那些症狀一口氣冒出，好讓我們可以對他的離開，可以有稍微足夠一些的心理準備似的。
甚至就連最後那天，他也在自己已經沒什麼力氣的情況下，努力地上過了大號小號，因此在最後離開時，也完全乾乾淨淨的，沒有留下任何需要我們清理的部分，最後在我們一直陪伴在這孩子旁邊的情況下，就這麼以平靜的方式離開。
滴弟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個貓咪家人。還記得他剛來時，我連他開掌花或呼嚕代表的意思也不懂，還曾經上網問過朋友那些動作跟聲音是怎麼回事。除此之外，我也還一直記得，就在他來了一個禮拜左右的某天早上，我原本要起床上班時，這孩子才第一次突然主動爬到我身上，就這麼趴在我胸前邊呼嚕邊休息，讓我頓時就打消了自床上起身的念頭，就這麼一面躺著，一面開心地摸著他，覺得遲到也無所謂。
回憶起來，滴弟實在為我帶來了太多的第一次。我甚至也還記得，帶他第一次去醫院作檢查時，醫生還特地告訴我們，貓咪的壽命有十幾年，所以還會陪伴我們很長一段時間，記得要好好地與他相處。而如今回想起那段話，只讓我覺得醫生錯了，這12年根本一點都不長，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還能更久更久，更久更久，然後更久更久。
只是，當這個總讓人鼻酸的念頭浮現時，我也會想起最後三個月他那辛苦撐著的模樣，接著便會覺得，是啊，就算更久更久，也希望會是滴弟健健康康、開開心心的那種更久更久，因此每回想到這裡時，總會又心疼起來，同時卻也混雜著釋懷的感受，知道這孩子現在至少不用受病痛所苦，正舒服自在的過著另一種我們如今還無法理解的生活。
所以與其只是難過，其實還有更多更多的事情值得在心裡回溫。像是他肚子兩旁那圓潤溫暖的手感、用手亂揉他臉以後，那副毛亂成一團的模樣、他用有點濕濕的鼻子用力頂你臉的感受、他趴在身上時，那個比別的貓咪都還鮮明有力的心跳，還有你每說一句話，他就硬是要回上一聲喵，就這麼跟你不斷對話的堅持，以及當你沒發現他在旁邊時，便會伸手輕輕摸摸你，叫你記得摸他一下的舉動。
還有很多很多可以不斷想起的事。例如朝你直直走來，然後毫不遲疑地爬到你身上，接著當你以為他是來討抱時，卻又繼續往上爬去，讓你發現他原來只是把你當墊腳石的舉動，以及自以為跟他很親密，結果每次把臉靠上去跟他臉貼著臉，內心原本正爽著時，卻又被不喜歡這樣的滴弟，轉頭一口咬在臉上的錯愕與疼痛，也全都是一些又痛又氣又好笑，讓人好懷念好懷念的回憶。
這一切的一切，想起來還是既開心又難過。但不管怎樣，此刻的我確實已經好多了。或許是年紀大了，知道與其長時間受病痛所苦，或許還真的不如就此獲得釋放與解脫。而只要他不再難受，我們也就該為此開心，更別說還有咩妹與啾啾陪伴著我們，同樣也該繼續努力與好好珍惜才是。
我不知道那個世界或次元究竟是怎樣的，但我相信，在那裡對於時間的認知，肯定與我們有極大的不同，因此對滴弟來說，那大概就只不過是一剎那的時間，然後我們就又會重逢，繼續開心的生活在一起。而像是這種時候，也總會讓我意識到，或許人就是不斷累積著這樣的愛與失去，才讓死亡對於自己來說好像變得越來越不恐怖吧。
後來這陣子，每當我想起滴弟時，總會想像他此刻就靠在我的胸前，然後一樣可以感受到他的心跳，以及那毛茸茸的觸感，還有不時傳來，說什麼都想插嘴一句的喵喵聲。
就在前幾天，我在打電話叫了瓦斯之後，然後就在客廳小瞇了一下。而就在半夢半醒之間，在我耳旁傳來了非常清晰的兩聲貓叫聲，然後在我因此醒來後，發現瓦斯行的機車引擎聲隨即來到了我家樓下。
那時咩妹與啾啾都在房間裡睡覺，所以確定不是他們的叫聲。而滴弟以前一向很怕送瓦斯的人來家裡，總會聽到那個機車引擎聲就會趕快跑去躲起來，所以我想，那或許就是滴弟的聲音沒錯吧。
那個叫聲，還有他就靠在我胸前的感覺，只是想像或幻覺而已嗎？會不會是真的呢？我不知道，但我喜歡認為那是真的，也感覺那是真的。就像此時此刻，就在我整理出這些文字時，這個叫做滴弟，也被叫過弟寶、大弟弟、壯壯、胖胖、肥肥與麻糬公公的孩子，也就正把手與下巴靠在我的肩膀上，甚至沒有轉頭看向螢幕上的這些文字，只是這麼呼嚕呼嚕著。
管它的呢。這肯定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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