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不用說壞話──談呂仁的《桐花祭》

  一開始得先行坦承,雖然我認識呂仁已有數年之久,也時常會上他的部落格「呂仁茶社話推理」閱讀他寫的推理相關文章;但在實際翻開這本短篇集《桐花祭》前,我卻未曾讀過他的小說作品。

  至於原因呢,說來其實有些尷尬。通常我在讀朋友寫的小說前,總是會感到緊張不安。如果看完喜歡的話,倒是沒啥問題;不過要是讀完又不喜歡的話,那麼在被問到讀後感時,便總得天人交戰一番,猶豫是否要據實以告。不過就過往的經驗來說,由於換作是我,仍會希望朋友能告訴我真實想法,所以通常而言,我還是會盡量誠實面對這類問題,甚至在需要寫成公諸於世的感想文的情況下亦同樣如此。所以有些時候,我會在不知不覺中,把朋友已出版的作品給壓段時間才讀,而這樣的行為,或許正是一種讓自己得以逃離這種緊張感的拖延手段吧。

  同樣地,這本《桐花祭》我一直到了這個月,也就是出版的半年以後,才總算趁著公司員工旅遊之際,作為帶在身邊的唯一一本書,藉此逼迫自己讀了起來──畢竟,要是買了卻始終供著沒讀,也未免對朋友太不夠意思了。

  所幸的是,《桐花祭》的確是本大大出乎我預期之外的精采作品,不僅將我原本的緊張感一掃而空,甚至還讓我慶幸自己能在旅途中開始翻閱起這本著作,因此對於書中的〈桐花祭〉、〈上行列車殺人事件〉、〈土人多多不勝殺〉等與旅遊及渡假多少有關的短篇份外有所感覺。

  但說正格的,就算除去這種空間式的情緒因素,《桐花祭》也仍是一部相當精采的日常推理短篇集,不僅兩名主角的個性極為鮮明討喜,在推理過程中,也恰如其分地展現出一種更為貼近日常的真實面貌,以主角並非神探式的安排,使故事擁有足夠的翻轉空間,亦令讀者更容易對書中角色產生親近感,彷彿他們就是你身邊實際存在的推理迷朋友一般,因而倍感有趣。

  同時,在台灣近年的推理作品中,《桐花祭》也是一部相當難能可貴的著作。或許是由於台灣推理創作者大多受到歐美、日本推理小說影響較為顯著之故,使近年的台灣推理總顯得離真實的台灣生活有段距離,其中有的原本就以較為特殊的情境及氛圍作為書寫目標(例如擁有奇妙機關的大宅,或是暴風雨山莊等等),是以倒是還好;但有的則明顯想要追求更為本土化的目標,最後卻在朝這方向努力的同時,由於太過用力,反給人一種彷彿外國作家看台灣般的感受,落得了一個與台灣讀者熟知的日常生活更加格格不入的下場。

  從這種角度來看,兩年前不藍燈入圍第一屆島田莊司推理小說獎決選的《快遞幸福不是我的工作》,在這方面算是處理得還不錯的一部小說。然而,在《桐花祭》中,則更是將這樣台灣的生活感發揮到淋漓盡致。當角色提起某個縣市或街道時,由於本是生活中極其自然的事情,所以大多就只是直接說出來而已,不會大費周章,為那些大家早已熟知的地點置入一堆介紹性質的敘述,因此反倒更能展現出一如你我在與朋友交談時的真實感,並因為這樣的內容,使得讀者得以毫無窒礙地投入在故事裡頭,從中獲得輕鬆愉快的閱讀感受。

  本書之所以能成功塑造出這種感覺,與呂仁的敘事腔調也有一定關係。如果你曾看過「呂仁茶社話推理」部落格中的文章,便會察覺到《桐花祭》裡頭的第一人稱,擁有著讓人一看就知道是呂仁文字的特色。說穿了,那是一種屬於台灣的說話方式,而非像是一些台灣推理小說中那種彷彿日文翻譯過來般的奇異構成。雖然在部分對白方面,呂仁的安排仍會使我不禁想起80年代台灣校園電影那種強作自然的不自然(作家藍霄的第一本長篇小說《天人菊殺人事件》也有極為相似的問題),但就整體來論,卻也不會為讀者帶來太多困擾,照樣能讀得投入之至。

  當然,這本《桐花祭》並非毫無缺點可言。事實上,那些問題在全書卷末、由台大推理研究社顧問路那所撰寫的解說〈油桐花開、新綠瀰漫,正是日常好風景〉一文中便有極為詳盡的說明,所以在此並不贅述(呃,好吧,我得承認,這種時候有個人可以拿來當擋箭牌還真令人開心);但我想說的是,無論從怎樣的角度來看,《桐花祭》都的的確確是本瑕不掩渝的小說,也為台灣推理小說創作的本土化,揭示了一種幾乎可稱之為典範的可能性。

  而光是這點,就已經足以讓人為其叫好不已了。

本文為小弟在獨步文化部落格上頭的專欄文,原文刊戴網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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